南林巷子,南林巷(上)
——南都非虚构作文大赛二等奖作品
那些花儿、小树、石头、房子,都在不可避免的老去,唯独记忆自成一隅,依旧如新。
——题记
一
“芝……麻糊,红……豆沙,芝……麻糊……,绿……豆沙……”
伴随着嘶哑却又响亮的叫卖声,时而响起的喇叭声车铃声夹杂着一两声狗叫声,湛蓝的天空贴着几片零散的白云,阵阵微风吹过,空气中混杂着野花和食物的香气。从我有记忆开始,这个大婶总是骑着她装有芝麻糊、红豆沙、绿豆沙等糖水的小车摊在每条巷子穿来穿去,她的声音每天下午三点一定会在南林巷子响起,带着某条村子的口音,很大声,一点都不温柔。
我急急忙忙地穿过十字路口,走着自己独有的S形路线,扭扭捏捏的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还在远处,母亲看到我就开始唠叨:
“小宝,你又偷跑出去玩!大姨二姨都到……”待我离近些,母亲的唠叨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句让我不得不捂住耳朵,脑袋都撇到一旁的斥问: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此时的我耷拉着脑袋,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大的包,鼻梁上眼角处都是细微的红痕,仔细一看还有些血渗出来,低着头眼角还时不时偷瞄一眼我的母亲大人。母亲看到我这个样子真是又爱又恨,使劲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便拉着我上楼了。
客厅里聚了很多人,我躲在母亲后面,不敢看他们,母亲突然快步走向厨房,我一下子就暴露在空气中,随之而来的是不约而同的爆笑声,我就像是被罚站似的站在楼梯口,气鼓鼓地瞪着笑的人。
“小宝,你头上顶了个大包啊!”
说这话的是我二姨丈,我心里感觉讨厌死了,大人老爱笑话我。
正当我嘴角翘得能挂油瓶时,母亲扯着我到长椅上,我的视线从一坐下来就没离开过她的脸。只是她一言不发也没有表情,我只见她用一块布包着一个熟鸡蛋,啪的一下就正中我的“大包”。
“痛!”我低声痛呼,却还是盯着她的脸看。
“痛了你就会长记性!”母亲嘴上还是这么凶,但手上的力度却轻了下来。
看着我的额头慢慢平了点,外公就问我怎么弄的,我小小声回了句:“撞到……跟别人捉迷藏不小心撞墙上了!”
母亲还在给我揉,听了便骂道:“幸好鼻梁就是破了皮,再严重点我看你一个姑娘家是要毁容了!”
我视线一下子就下来了,看着自己的手指搅来搅去。其实我没敢告诉他们,我是骑着别人家的大单车,从很高的斜坡飞下来,把老伯家门口的鸡笼子木箱子竹篓子全给撞飞了,还把人家的鸡给吓跑了……
母亲把鸡蛋给我以后就去了厨房,我站了起来,照惯例按辈分一个一个问好,然后就跑到我外公旁边站着,还偷偷把揉了自己脑门的鸡蛋给吃了,我似乎听见那两个表哥表姐的笑声。
偷偷环视了一圈。今天来的人好多,大姨二姨两家人,只有舅舅家人没来。站在这里好无聊啊,我想跑下院子里斗鱼,可是又碍着这么多长辈在场,唉……不能再闹了。
外公在一旁做他的粤剧谱,看见我这副模样,便叫我坐下帮他剪纸,于是我又乐呵着投入到剪纸中。
认真起来时间过得好快,一下子又到了吃饭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我只会盯着离我最近的一盘菜吃饭,也不夹菜,母亲夹给我多少便吃多少,我知道我要是不安静些大人们又会开始拿我开玩笑,总是逗得我说不出话才肯罢休。
我时不时看向电视,尽管上面都是些三姑六婆的大妈剧。我不喜欢大姨二姨和她们的丈夫,我的姨丈们都很喜欢抽烟,身上总是一股臭味还总是喜欢亲我的脸。其实他们对我都挺好的,二姨出去旅游还会给我带吃的,除了有几次我看到零食盒子底下写着“赠品”二字。
我从小就和母亲住在外公家,一直和他们亲不起来,而且我都不想要他们回来,每次难得回来外公家,总是吃顿饭又走,走的时候还顺便去外公耕的菜地里摘了一米袋子的生菜;可是我又想他们多点回来,因为每次他们回来,我发现外公和外婆都好高兴,尤其是舅舅回来。
九点的样子,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外婆已经躺在床上了。一到夏天外公总是会拿着他的玉珠凉席铺到阳台上,然后在那儿睡一会儿再回房间接着睡。
这时我看着他的背影,便轻手轻脚地走出阳台,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公公!”我大叫了一声想要吓他一下。怎料他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本想要训斥我,但当看到我一个劲儿傻笑的样子他也跟着笑了出来。
“古灵精怪!”语气颇有无可奈何的意味。
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只有些许印象,我好像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我想吃糯米饭……”
二
有一个时期,叫醒我的闹钟,是楼顶的咚咚声。大好的周末,六点半,我一睁开眼后看着旁边熟睡的母亲反应了一两秒,下一秒便飞奔下床,迅速洗漱好,轻声关好房门后便一支箭似的冲上顶楼。
推开楼顶老旧的门,我笑着大喊了一声:“公公!”
这段时间外公早上总是六点可能更早就上了顶楼,铺好地毡后就开始打门球。自从被我发现,每天只要听到声音我都会放弃跟周公下棋的机会跑上去,外公看见我笑眯眯的样子就会招手让我过去。
外公七十多岁身体依旧很硬朗,他的生活作息都特别有规律,早上会去和朋友打门球,之后喝早茶,之后回来,午休到下午两点就会去老人大学唱粤剧。他还很喜欢看那些杂七杂八却很有道理的文字,总是像个私塾的老先生,一本正经地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我最喜欢看见他笑着叫我“小宝”的样子,他脸上都是老年斑和皱纹,偶尔有白眉就会让我帮他剪掉,而且皮肤晒得很黑,但他的笑容给我一种阳光的感觉,很温暖。
有着贪玩的性格对很多东西都三分钟热度的我硬是和外公待到他收档才下楼,下到一半时我已经迫不及待跑下去了,这是什么味道?糯米饭!果不其然,我看见外婆在厨房里,手里正拿着饭勺搅拌着糯米饭。
“婆婆!太好了,有糯米饭!”不等装出碗来我就用手抓了一口,嘴巴里甜甜的味道,开心到我不停地转圈。
外婆年轻时是个厨师,也正因如此,她的四个小孩都很会做饭,我最喜欢的就是她做的糯米饭,甜的咸的我都爱吃。
“小心烫到!我给你装出来慢慢吃,不着急。”外婆对我的举动也无可奈何,只能笑笑给我装出一大碗的糯米饭,我像是捧着心头好一样捧着碗。转头看见刚从房里出来的母亲,我便又像个小大人一样招呼着让她赶紧吃,边说边往嘴巴里塞,还小心翼翼地不让饭粒沾到嘴巴周围。母亲也被我的模样逗笑了。
饱餐一顿过后外公拉着我到阳台的门边,说是要给我量身高了,我站得笔直靠在门边。每当量身高时我都会站得直直的,总想着能高一点是一点,恨不得把身子拔长点。
“好了。”一听到外公的口令我就跳开到一旁,看着他拿着铅笔在按着的位置画一条线,标明日期。当他写完最后一笔时,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晃着他的手问他:“多高了?多高了?”外公笑着告诉我:“高了,高了。”
三
周末总是闲不住,差不多逛完了整个小镇,能翻的小角落都翻遍了。刚被小狗阿黄追完两条南林巷,正兴冲冲地走回家。
“小宝,又出去玩啊?”一位老婆婆骑着大单车经过,看到我就停了下来。
“阿婆!”我喊了她一声。阿婆脸上很多褶子,笑起来露出她的金牙齿,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听说她比我外婆还要老,她的笑容真好看,看着她的样子我也笑了。
“什么时候再到我那儿去,阿婆给你留了个大桃子,可香可甜了!”阿婆看着我笑着说。
“好啊!等我哪天就去你家,你别让你的孙子给吃了!”我笑着回应她。
“不会的,我专门给你挑了个大的留着,你要快点来哦!”说完她又踩上她的大单车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一直看着直到她消失在转角的位置。
这个阿婆住在南林巷好多年,我从来不知道她姓什么,从认识她的时候就叫她阿婆,她对我特别特别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还时不时会来外公家坐坐,说是来看看我。
四
中午回家特别准时,因为满巷子的饭菜香总会提醒我。踏进院子时我顿了顿,原来院子里外公搭的丝瓜棚已经挂了好几条丝瓜,还有几朵小黄花,我用手拨弄了一下。瓜棚底下是我外公的红色大单车和他无牌的老气摩托车,开起来还会发出呜呜的响声。
我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外公的单车后座装了个儿童椅,他总是接我上下学,再大些上了小学,他就换他的摩托车送我,以至于我从幼儿园到小学的老师都认识他。
听见青蛙的叫声,我坐到鱼池边,瓜棚后面是个鱼池,池子里砌着假山,有一年我还把自己最喜欢的玻璃球黏了上去。
啪的一声,我把脚重重地踏进了鱼池里,溅起的水花落在池子里,晕开一圈一圈的涟漪。鱼都躲到后面去了,小蝌蚪倒是挺多的,我不停地在池子里踢水,池水冰冰凉凉的。不一会儿我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于是就把脚在空中使劲晃了晃,半干不湿便踩上了鞋子。
鱼池旁是个自己搭建的小鸡棚,很多次我都和外公爬上去帮母鸡盖尼龙布搭棚子,免得下大雨淋湿它们,扫落叶时还看到了好多长条的蜈蚣、没有壳的蜗牛,身上黏黏的,一摸它的触角它就缩。本来还想去看看那些鸡,鸡蛋我是不敢去拿,臭臭的,母鸡还会啄人。
不过此时我闻到很香的大蒜放到油锅里爆炒的味道,于是便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后院上了楼。后院的九里香真的好香,桂花还没开,风一吹九里香的香味就飘得好远,我受不住就走得更快了。
楼梯间的墙壁上都是新年时我和表妹一起贴的从那种绕着铁丝的星星彩带上拔下来的爱心和星星,闪闪的,每到过年我就喜欢在家里搞些什么装饰之类的小玩意儿,把家里搞得特别有气氛,看着就觉得热闹。
不一会儿,我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的饭菜,身子板挺得直直的,吃了几口,就大有脸要贴在桌子上的趋势了。当我快处于一种嘴贴着碗口,像是扒饭进嘴的样子,外公突然很严肃地说:“小宝,好好吃饭,不能像个饿死鬼一样!”
我立马又坐直了。其实我不是太饿了,只是早上吃太多糯米饭,有点滞了没胃口,毕竟后来我自己又偷偷盛了半碗……
外公夹了些他最爱的番茄炒蛋给我,我挑起一两粒米送进嘴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等到饭桌上只剩下我和外公两个人。
“公公,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小小声地说,外公看了我一眼,就从我的碗里减了一些出来。
“多少吃一点点,不然待会儿你就要饿肚子了。”我开心了一点,但吃了两口速度又慢了下来,唉!吃饭怎么这么无聊……
外公给自己夹了些番茄,看着我说:“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赢了的人就吃一口,输了的人就罚不能吃,怎么样?”我飞快地点了点头,看着外公,嘴巴咧得可大了。过了几轮,“公公,你又输了!哈哈!罚你不能吃。”边说边往嘴巴里送了一口饭。
那顿饭是我吃过最快的一顿,直到碗都空了我还意犹未尽,外公看着我笑了笑:“都吃完了,我们下次再决胜负!”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仿佛下定决心下次还要赢外公,要成为那个永远的胜者。
五
每逢春节,我最期待的就是“年廿八,洗邋遢”。一大早起来,我“噔噔噔”跑下楼,拉开楼梯旁的木门,一楼之前是个空置的仓库,后来分开了两半,一半隔了两间屋子租了出去,另一半租了给别人当车库,不过过年了那家人就回老家去了。
前面的大闸门拉了上去,整个车库亮堂堂的。母亲已经快扫完地了,我熟门熟路地冲到后院,拿起水管的一头接到水龙头上,拧开开关,抓起水管的另一头撒腿就跑,像是在和水管里的水赛跑似的。我一脚踏进车库,水管还没出水,我开心地笑了。
母亲拿过我手里的水管,用手按住一半的管口,水好像变大了……不一会儿,整个地板都湿了,母亲把水管放在地上,任由里面的水缓缓地流,她便拿起扫把,唰唰声响了起来,站在车库里听,声音好像大了些。
我偷偷拿起水管,也学着母亲那样用手按住,怎料手太小了,竟受不住那冲力,一下子就甩到半身衣服都湿了……我不敢喊出声来,讪讪地又把水管轻轻放下。捏着衣服拧了拧,倒也没拧出水来。
我又跑到母亲刷地的前方,母亲正把一摊摊的水扫出去,我光着脚站在那些水中,感受着书里那种站在海边或泉水边,水拂过脚背的感觉,南林巷子也近海,只是母亲从未带过我去海边。不一会儿,我又开始在水中作冲浪状,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引来母亲的训斥,于是我便安分地拿起扫把装模作样地开始刷地。
唰唰……唰唰唰,两种前后不一的刷地声充斥了整个车库,隆冬的季节,外面的太阳却正好,罩在身上暖暖的。
“公公你要去哪儿啊?”还在收拾车库,我就看见外公穿好风衣,推着他的摩托车,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我要去市集买些对联啊,顺带买点糨糊。”外公边开门边说。
“我跟你一起去!把我也带上吧!”我万分期待地看着外公,再看了眼母亲。
母亲笑着点点头,对外公说:“你就让小宝陪你去吧,让她长点见识也好。”
“好好好,那就你陪外公去。”外公笑笑招手让我过去,于是我便心满意足地坐上外公的摩托车。
头靠在外公的背上,我个头矮,外公的背很宽,刚好能给我挡风。
寒风透过外公,多少还是有些吹到我的脸上了,头发被吹起,又调皮地滑过我的脸颊,痒痒的,此时也不去管它了。
市集特别多人,各摊档都摆满了许多春联、挂饰、灯笼之类的,还有些专门卖炮仗的摊档,整条街道红红火火的。我的手小小的,拉起外公宽厚的手,暖暖的,只是茧子硌着我的皮肉,有些难受。
“公公,快点快点!”
我扯着外公在街道上蹦蹦跳跳的好不热闹。随后外公牵着我在一个略显冷清的摊位前停下,我有些不解地看向外公,不等外公回应我,我的注意力就被一道声音吸引了过去。
“吉叔,好久不见啊。”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那个摊主,圆乎乎的脸带着喝完酒的红晕,头发修理得很短,白的黑的交错在一起,身子也圆乎乎的,笑眯眯的样子竟也和外公有些像。
“哎,老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外公笑着回应那个摊主。
听他们寒暄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外公的老朋友,我静静地站在一旁。
“吉叔,这是你的孙女啊?”
“是啊,我细女的孩子。”外公看了我一眼,“小宝,这是外公以前工作的同事,快叫德伯。”
“德伯好!”我一改上蹿下跳的性格,十分乖巧地和那个老爷爷打了个招呼。
“好,真乖!”老爷爷哈哈地笑了。
我们买过春联告别了老爷爷后又继续往前走,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我一点都不想这么快回家,于是拉着外公一直往前走。
忽然看到一个卖手工玩具的摊位,我停了下来,不走了。各式各样,用芦苇条织出来的小猪、小鸭子、小兔子……我拿起那个小猪,看到摊位上立着的纸牌后又放下了,却没有继续往前走。外公走了两步,感觉到手上牵着的人没有跟上,于是回头看了看我,见我一直站在那个摊位前面,他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停下。
“怎么了,想要这个?”外公看我的样子,便开口问我。
我点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
“老板……”
我扯了扯外公的袖子,外公看着我,我对他摇了摇头。外公抱歉地对那个摊主笑了笑,把我拉到一旁。
“你不是想要那个吗,外公给你买不好吗?”
我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搅动的小手。外公一直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我才慢慢开口:“太贵了……妈妈不让……”母亲对我用钱一向很严格,绝对不会允许我撒娇让外公给我买东西。
外公看了一眼那个价格牌,十块钱。随后目光又转回我身上,他摸了摸我的头,牵起我往那个摊位走过去。
“老板,给我拿一个小猪的。”外公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
“好嘞!”老板递了只小猪给我,“你爷爷对你真好!”老板笑着对我说。
接过小猪后,我心情顿时乐开了花,大声跟那个老板说:“这不是我爷爷,这是我公公!”
之后外公拉着我逛了一圈。迎着夕阳回家的我“盆满钵满”,一手拿着那只小猪,一手拿着一支吃了三分之一的小兔子糖画。
南林巷子的日落景观总是别致,夕阳迸射出万缕柔和的光辉,映照了大半个天空,那样温暖的色彩,就像土耳其的蓝,是一种说不出的独特的颜色,绯红的,又带点金黄,似乎一筷子戳下去,就会像高邮的咸鸭蛋一样,哧溜一声冒出红油来。
余晖洒满了整个镇子,河涌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犹如铺满了细细的金子。温暖的光照在南林巷子的每栋房屋上,照在每个行人的脸上,也永远,照在了我的心上,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
六
“喂,公公。”
“喂……喂……”
“公公,我是小宝啊!”
“诶,小宝啊,你在学校吗?”
“是啊,我这星期没得回家……你和婆婆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都挺好的……你好不好啊?”
“我也都挺好的……最近要考试了,等我放假了我就回去看你们,你们注意身体啊,天气凉了就多加一件衣服。”
“好好,你有空就多回来看看吧……”
“我会的,我要上晚自习了,先挂了啊!”
“好……你好好学习……拜拜。”
这样的对话每个月都会有两三回,真正做到却寥寥无几。
一别数年,我再也没有见过阿婆,我也不再是那个在南林巷子到处蹦跶的小女娃。
十一岁那年我父亲回来,我们搬离了外公家。之后的日子里,外婆的身体在我不知不觉中一年不如一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再也不能做饭,走路都需要人扶,舅舅给她请了个护工。我们曾经的房间变成了杂物房,说是杂物,却堆满了我小时候所有的玩具和照片。
舅舅的第二个老婆生了儿子,一向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有了牵挂的对象,曾经布满我点点滴滴的地方如今都是表弟调皮留下的痕迹。
客厅的傻瓜电视换成了液晶屏幕,装了台空调,外公的音响设备换了两三套,可是喇叭还是被我表弟按瘪了。厨房的冰箱也换了,饭厅也装了空调,厕所里原来的老旧燃气热水器换成了太阳能,柜子也换了。我看着这一切,突然间有些酸,眼睛酸酸的,心里也酸得直冒泡。
不久前,外公家的后院被拆了,舅舅要在那里建一栋房子出租,等我再回去,那片充满着我回忆的地方说空就空,我的心里也空荡荡的。看到那栋新建的房子,我不愿多看一眼便上了楼。对于大人来说,他们只是拆掉了一个后院,更好地利用一块闲置的地方。可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这栋老房子里,我似乎挣扎着想要寻找一些关于我的痕迹。我静静地走上楼梯,墙面上我贴的星星和爱心还在,却早已褪去了颜色。客厅里饮水机还是我母亲当初买的,厨房里的消毒柜也还是曾经的那个,小黑板还在原来的位置,墙上还是原来的丹青只是破旧了些。我量身高的墙体早已斑驳,手轻抚过那些模糊的印记,仿佛一切都清晰得一如往昔。
我默不作声地靠了过去,身子站得笔直,用手按住我头顶的位置,离开,像外公那样,拿着一支铅笔,很用力很用力地画上一条横线,笔尖所过之处,缓慢地,留下一个清晰的日期。
(指导老师:王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