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年华,满目璀璨(下)
(五)
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
风吹落了一片树叶,烦闷的天气在微微发酵,绿得快要冒油的梧桐释放出了所有的生命力,新绿的枝梢令人愉悦。
一切都温暖如斯。
年华站走廊的一旁,倚着栏杆,左手持一杯香茗,右手捧一本诗集,细琐的阳光在她的发丝间雀跃,轻盈地舞动。阳光,把她拉成一个冗长的沉寂
一位身形有些魁梧的高个子男生从走廊那头急速奔来,似乎是跑得太心急,没有注意到年华伸出的脚,他就这般撞了上去,被反作用力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起身,对着年华破口大骂,年华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似什么也没发生般,又低首沉浸在古词的韵味中。
男生一见自己被无视得如此彻底,有些恼怒,指着年华鼻子大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绊倒了人还一声不吭,你哑巴了你?”
年华依旧是无动于衷,这回连瞅他都懒得了,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缓缓道:“拜托,要骂去一边,你挡住光线了。”
男生见此,勃然大怒,伸出脚便要往年华身上踹。
一脚,二脚,三脚。年华依然淡漠如初,好似那些痛都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一般。
男生被逼急了,反手正准备一个耳光挥过去——
这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把男生没来得及落下的手腕握住,狠狠一扭,紧接着又是一脚往男生肚子上踹过去,似要在他身上踹出一个洞。
男生吃痛地闷哼一声,一个反应未果便倒在地上。
这时,一个围观的女生惟恐天下不乱一般大嚷:“啊,洛琳琅打人了!”
琳琅转过身,抡起拳头在一拳打在男生脸上,边打嘴里还骂骂咧咧:“要你欺负同学,要你欺负同学,身子大了不起?你就是一莽夫!刚刚不是挺带劲的么?来啊,现在继续得瑟啊!”
男生好不容易避开琳琅的拳头,有些艰难地开口:“同学,你搞错了,是她绊倒了我,我只是一时生气……这是她的错。”
琳琅一脚踩在男生腰上,怒了努嘴道:“那又如何?我才不管是谁的错。是黑的我就让它更黑,是白的我也要把它抹黑。”
年华放下诗集,似是有些触动:“何必管这个闲事?终究还不是惹祸上身?”
琳琅一听便趾高气昂地道:“那又如何?我乐意。”
与此同时,班主任带着众多班干部浩浩荡荡地大驾光临,故因先前女生喊的那一嗓子,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是琳琅出手挑衅。
班主任震怒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洛琳琅你干什么打人?”
男生一见老师来了,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般走向老班。
老班见此体贴地问道:“这位同学,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男生更加摆出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有些担忧地瞄了琳琅一眼,支吾道:“她……她说看我早就不顺眼了,今日要给我一个教训。”
琳琅目瞪口呆,直叹着男生变脸功夫真强悍:“你当真是脸皮比锅底还厚啊,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如火纯青,我还没抹黑呢,你就把它说成白的了。梁老师你看看,一个身形如此彪悍的人我怎么会主动挑衅呢?我这不是主动找麻烦么?”
老班似乎不信琳琅的话,毕竟琳琅出手打人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论前因后果,这打架斗殴的罪名也得扣在她身上。
“洛琳琅,你现在去办公室好好面壁思过,一会儿我再找你谈话,今天早上你就先别想回教室了。”语毕,他似乎有些不耐:“散了散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教室。”
正当老班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年华扬手道:“等一等!我也要去与洛琳琅一起面壁思过。”
班主任不解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她出手是为了……”没等年华说完,琳琅跑过来捂住她的嘴,低首悄声道:“白痴,你还不赶紧回去,说那么多干什么?我可不想大家一起完蛋。”
“那又如何?”年华推开琳琅的手,走到班主任跟前道:“她为了我出手,我才是罪魁祸首。”
那又如何?我就是管定了你这个闲事。是黑的我要让它更黑,是白的我也要把它抹黑。
——琳琅
那又如何?做事要敢作敢当,我这般做法已经料想到了后果,不用你替我受罚。
与我而言,你也算是莫逆之交了吧?
遇见你,是老天赐予我仅存的温暖么?
——年华
(六)
暮霭沈沈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年华愈发奇怪为何琳琅好似患了痴呆症一般,时常忘事。
今日说了什么,今日做了什么,今日见了什么,改日问她总说忆不起。
她的眼神愈发空洞无措,似乎她再也不会与年华斗嘴,再也不会嬉笑怒骂,再也不会淡然微笑。
年华不停追问,琳琅却还是闭口不答。
年华掰过琳琅的肩膀,有些恼怒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罢。
琳琅在心中暗道。
年华执拗地凝视着琳琅,不肯松手。她固执地认为一松手,琳琅便会消失在这凉薄的空气中,不再复返。
琳琅怅然地叹气道:“年华,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年华细细回想,忽而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你的日记本!以往你总是喜欢看日记,如今都没见过你再看了。”
“是啊。它不见了呢。”琳琅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颜:“所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为,何?”
“因为,我有间接性的失忆症啊。每隔四个月我总是会忘掉以前发生的事情,而那本日记却是最后的记忆呢。它不见了,我又如何还记得?”她自嘲地笑着,想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唇角却是像凝固了一般无法动弹。
年华好似掉进了冰窖里,从心顶凉到了脚尖……
是,是啊,所以她才说她的回忆不会说话。回忆都不见了,又该如何说呢?又有何话可说呢?
她的脑海中恍然响起着一句话:
“可那又如何?我说我的,我过我的。纵使有一天,回忆闭口不谈也罢,我毕竟还是有过肆意飞扬的时候啊,虽然不能被铭记,我现在记得,便是好极的……”
有多少回忆被掩埋在岁月的长河?那些曾经被忽略的,被付之一笑的。
忽而,只听年华斩钉截铁地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了么?我就不信这个邪!”
琳琅无奈地摇摇头:“法子也不能说没有,但是却不一定有用。”她眺望天际,淡然道:“况且,还是要去俄罗斯呢。”
良久,年华扬起一道微翘的弧度:“那又如何?既然可能,便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你放心地去吧。”
“我等你。”
琳琅,初遇时你便要我等着你,如今,我已经兑现诺言了。
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那又如何?离别只是暂时的,不论需等待多久,无妨。
我等你。
与我而言,你最是坚强勇敢。
去吧,不要让我的等待失望。
——年华
(七)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年华孤身一人前往海参崴旅游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如此冷漠,迷雾荡漾的天似要压得人喘不过气。
年华在这个迷宫般的城市迷了路。在整齐划一的花坛旁兜兜转转,却是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蓦然一抬首,看见一个中国女孩正背着书包带着一顶遮住脸颊的遮阳帽缓缓踱步而来。那个眉眼,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却被帽子遮住了大半。
年华惊喜地用汉语喊道:“那个女孩,请问你知道兰克街332号在哪里吗?”
女孩淡然地走过来,开口是一阵有些沙哑的嗓音,几乎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她用纯熟的汉语回答:“往那边走。”说罢,伸手往身后的方向指着。
年华接着追问:“大约里这里有多远呢?”
女孩满不在乎地道:“那有什么所谓?走到了,自然就到了。”遮阳帽太长,长得让人看不见女孩此时的表情,唯给人一种宁静深远的错觉。
年华有些怔然,这个女孩给她太多熟悉,不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相似的眉眼。思来想去却是终究无果,便也释然了,或许这是对同胞的熟悉罢了,
经过女孩身旁的时候,她好似听到有什么落地的声音,却是没多大注意,便急速跑开。
女孩停顿了片刻,恍惚中觉得这个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拼命地在脑子里回想她的存在,发现却是一片空白
两个人往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去,越行越远,似如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与彼此婆娑交汇。
秋风肆虐地逼近,吹起掉在地上的学生证,似乎是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
——洛琳琅。
即使最终还是要失去你,即使最终只能携手走过一段不长的日子,却还是会留在我的生命里,在那一个显而易见的角落。
这便足够。
那又如何?走到了,自然就到了。
琳琅,只要坚持走下去,我是否还可以走到你的身边?
于我而言,你是我青葱岁月里最美的憧憬。
即便我们或许再不相见,但至少在这段岁月里,你曾出现,这便是我最好的回忆。
——年华
后记:
忆君泪落东流水。
岁岁花开知为谁?
逝水流年,孤影沐清晖,斜倚往事回眸痴。
又是一年荷花绽。
年华再次前往海参崴。
在海参崴的最顶端——霍洛季林山的顶峰,年华眺望山雾下朦胧的繁华,不免觉得些许惆怅。
哦,又想起了你。琳琅。
遽然,灰蒙蒙的天忽而变得沉重,重的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滴,两滴,三滴……年华轻抚上额上的雨水,抬首——
原来天哭了。
年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忍地别开脑袋。映入眼帘的却是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
洛琳琅。
她诧异第睁大了眸子,有些颤抖的手隔着彼此不大遥远的距离轻轻描绘。一滴,两滴,三滴……
原来我哭了。
年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身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的清晰明了。
琳琅唇角慢慢地扬起一道温软的弧度。自然。微笑。她就是这般浅浅第笑着,没有掺杂一丝其他表情。
天地间仿佛只有彼此的相视,一切都如此的平静,如同时间静止。
良久,只见年华有些艰难地看口道:“你好,我…是芮年华。”
那边的琳琅恬淡微笑:“你好,年华,我是洛琳琅。”
一切都如此熟悉,
一如当初。
很久以后。
琳琅问道:“年华,为何你不曾问我的过去?难道你从不想过?”
年华淡淡地翘起一个弧度:“那又如何?在我错过你的那段日子,没有我;在你未遇见我的那段日子,没有你,我又何必在意?我不在意你的曾经,是哭是笑,都不必介怀。我只在乎,我能与你相伴多久。
那又如何?是哭是笑也与我无关,那段没有我的记忆不谈也罢。只是至少,让以后的日子里,有你的相伴。
——年华
琳琅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