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客”陈诗峰
——百家讲坛25期之陈诗峰
一
这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第一次见陈诗峰,他半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专注地敲着笔记本。我看看他,和大部分的东方人一样,他的脸是收敛的,并没有什么表情。这人能开讲座么,我甚至有一瞬的怀疑。
二
黄华楼礼堂内,白花花的大灯烤着,学生听得很入迷。话题越聊越开阔,从“卡巴斯基为什么叫卡巴斯基,反病毒公司有没有自己制造病毒,为何私人电脑不用杀毒软件也不会感染病毒”,到QQ与360互掐,直到“垄断与反垄断,开放言论自由”的讨论等等。到后来,他的状态越来越松弛。信手拈来的段子,从他嘴里吐出来,少了几分戏说色彩,却多了几分诚实可信。
自由问答时,我在台下递话筒。这帮高一高二的学生一开始还拘束,慢慢他们胆子大了,毫不掩饰地展示他们的热情与好奇,一只只高举的胳膊急切地晃动。
有学生站起来,仍有些迟疑,意思是:既然你都已经是卡巴斯基中国公司的副总裁了,为什么还要辞职呢?
这个要命的问题,似乎一下就戳到他的心坎上。他原本规矩坐在椅子上,按耐不住地站起来,远远就示意我拿手麦给他。“我三十了,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怎么也想着要自己拼一把,创业的确很难……公司的前七个月,一单生意都接不到。”他沉吟着说,“创业有时就贵在坚持二字。即使你有好的产品,但是没品牌,很少有大公司会愿意吃螃蟹,坚持到第七个月,我们终于有了第一笔生意。”
“当年我们公司隔壁就是56.com,情况跟我们差不多,难兄难弟,每天中午一起吃盒饭。那时候条件不算好,四张破桌子一摆,就是一个公司了。”他微笑,“可合作方的老板还怕我们实力不够,要求来我们公司参观。”学生哄堂大笑。
“于是我明确说:参观可以,只怕您会失望,我们是创业公司,把所有钱都用在开发上。”他的表情很严肃。
噢。学生都瞪大了眼睛。
三
是日晚,四个人围坐一桌吃夜宵。在杯盏相撞的声音中,聊及当前的社会状况,陈诗峰摊开手打哈哈:“现在的新闻越来越重口味。以后都不用读小说,直接读新闻好了。”
他常常去找中大教授袁伟时借书读。据说袁伟时有一个私人图书馆,里边的藏书估计是现世难寻。他开始计划每年投资一百万,给一个知识型的交友网站。这个项目能否挣到钱似乎并不是他最关心的,他更在意的,是现在知识在中国越来越贱,他就是“想让知识也能卖出钱来”。
有人在网上发微博,说:我们都是一根稻草,但未必就是无用的稻草。不自大也不自弃。打草鞋也罢,补壁也罢,产生压死骆驼的临界效果也罢,都有每根稻草的作用。
他在后面跟帖回复:我们每个人也是骆驼的一部分,果断自杀,可以重生。
四
还在中大念书的时候,他就给丁磊打工。“那时候条件简陋,没钱,几个人弄几张破桌子,租了几台电脑就算正式开工了。”只有说话时他才停下手里的活计。想起了什么段子,他抿嘴一乐:“给你们说个笑话,有次干活干得晚了,丁磊说请大家吃宵夜,结果我们去一看,原来宵夜就是炒面而已嘛。现在想真有趣,曾经的中国首富请员工吃宵夜,就是一个街边的炒面。”
再后来他大学毕业了,没继续跟丁磊干,却出人意料地在家赋闲了两年。我们不解。他神色平静答:“当时我无法融入社会。”
陈诗峰在微博里写他待业那两年。他在家乡开店打字,常常断炊。一日来一瘦高男,问:会编程么?答:会。“那帮我按此标签格式和字体编一个连续打印程序,必须一模一样。”他揽了这活,一周后顺利完成,对方甚是高兴,付了他500元。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造假电容标签,对方赚了大钱。
后来,又有另外一男来店,问是否有打印标签程序卖,原来是竞争对手,人穷志短,他也卖了一份,涨价到1000元。
又一日,一个妙龄女郎走入店里,羞答答地问:你会Flash么?我想编一个课件,但是我暂时没有钱给你……原来她是一个乡村初中数学老师,要参加全市的课件设计比赛,希望拿奖,得到调回市区学校的机会。
他挺义气地免费帮她编了,从美工、制作到录音都是他一人包办。后来课件后来拿去参赛,得了第一名。课件得奖,女孩终于可以回到市区教学,回城前一周,她跑来跟陈诗峰哭诉,觉得自己对不起农村的孩子,舍不得,但是从前途计又不得不走,所以很内疚。他也无奈,出了个主意,自告奋勇去给村娃们上了最后一周的数学,他离开肇庆来广州谋生时,那群学生还去为他送行。
五
陈诗峰有个女儿叫君君,看他的微博,才知道这孩子鬼灵精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已经写下几万字的武侠小说,给小说主角取名字,男的叫Adwards和Ben,女的叫Cindy和Dora,她老爸问为什么要起英文名啊?答曰:要为将来得诺贝尔文学奖做准备。
他送女儿上学,女儿喊腿酸,要爸爸抱,还叮嘱他:“如果有人笑话我,就说我是残疾人。”上小学一年级时,君君对他说:我很想做一个有文化的人,但是又害怕被秦始皇活埋。君君点评《哪吒闹海》:越棒越可怜。
这孩子跟她爸身上有一种很像的东西,是什么呢?
夜宵快结束时,陈诗峰突然说:“别看我现在是个胖子,我以前很瘦的。我曾经也是一个校园诗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投石入湖,吃饱喝足的四人沉默了大概有那么一两秒。这沉默短暂得就像一个顿号,不为人觉察地在空气中消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