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之行外传
记得鲁迅曾教导过大家:与其读经,不如读史,与其读正史,不如读野史。近来也有人不断强调着这样一个观点:真正的历史在“野史”中。本次的 “送教下乡”活动经过两天的奔波终于圆满结束。回到学校又投入到惯常的忙碌与紧张当中,但是在紧张与忙碌的间隙里,郁南之行的一些花絮会不由自主地跳入我的脑海中,兹录下本次“支教人”的花边雅俗事五六,供诸君一乐:
汪生本的超前与断后
当张洪亮老师一本正经地问我认识不认识“汪生本”的时候,我说:不仅认识,还知道他这个绰号的由来。外校的老师个个都有才,这种才不仅仅体现在平日所站的讲台或者逢年过节舞台上的那点活计上,更体现在教学之外的地下文化活动中,比如说在群众中口口相传的“外校十八怪”歌谣,既妙趣横生,又脍炙人口。再比如说外校老师们见面时的行语招呼:问“今天你‘飞’了没有?”答:“还没,我现在正准备去‘飞’”或者说“我目前还没有时间去‘飞’”问:“今天你‘生’了吗?”答曰:“今天‘生’是‘生’了,但‘生’得还不是太成熟。”如果你不作为外校的一份子,你是听不懂这样的“行话”的。这种行话包含着老师们在教育教学改革上的一种 “痛并快乐着”的追求,特别是某些绰号更隐含着老师对榜样力量的钦佩及溢美之词。“汪生本”的称呼就属于第二种。因为,自从学校引进“生本”这项实验后,汪老师的名字就时时出现在与“生本”有关的词汇中、场景里,最让大家没齿难忘就是他那张刊登在《人民教育》杂志上的“生本”课堂照片,说明汪老师是个超前的人——一个走在教育教学改革前面的人。
但这次的“郁南之行”汪老师又处处落在后面,如同一部长长拖车的最后一节,等车头过去很久了,哐当哐当“掉”在后面的一节又驶了过来。
第一次是早上出发的时候,说好8:30分准时出发,但因为有要带到郁南进行“扶贫”的书籍,再加上几位女老师带的大箱的行李,怎样在一辆十座的车上既要安坐十一个人,还要容纳下几箱的行李,反复斟酌统筹还是没有办法。最后,张洪亮老师决定再开一部自己的车前往。等这一切都安排停当,突然发现还有一人未到。打电话,说在油印室印教案;再打,说快印完了;还打,说“印完了,印完了”。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只见汪老师噼里啪啦地跑来,手上捧着一叠还带着油墨香味与热度的教案,一头扎进车里,连声说着对不起。老师们也都心领神会,外校的老师不是做事效率不高,更不是偷懒,而是事情常常多得要“挤”到时间的盆边溢出来粘住老师的脚步。
第二次落后是回来的时候,又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一群已累得人翻马仰的“支教人”终于回到夜色阑珊的校园,再一番人欢马嘶后,外校的大门口已是人走车空。当我和小徐老师经过片刻的休息回到学校大门准备打的回家的时候,蓦然发现在门口的路灯下还站着一个身穿校服,背着书包的低年级小女生,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原来是汪老师的女儿,汪老师到路口拦的去了。这个时间段正是的士司机交班的时候,明明看着那闪烁着“空车”的希望之灯离你越来越近,但面对你的招手置之不理,车从你的身边呼啸而过。好不容易拦住一辆顺道的车,我们催促着汪老师赶紧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去。原来,因为汪老师的爱人还在内地,独自带着女儿在广州的汪老师周末要外出讲课,只好把女儿寄居在其他老师家里,现在是刚刚领出来,然后父女俩再一起回家。
看着载着汪老师父女俩的车绝尘而去,我和小徐老师都很欣慰:这次汪老师终于走在了我俩的前面。
清风徐来的民族与现代
那天早上,外校的一行十二人都是在匆忙与挂念中出发的,鲁亚利、徐培敏、董宏因牵挂着班级学生的周末离校,早晨从课室中拖着行李箱匆匆赶来,我则因当天要开家长会,一边奔跑在校园的路上一边还在对家长会上的事情喋喋不休地做着交待。当车终于驶上大雾笼罩的广佛公路,在能见度不到20米的高速路上小心穿行的时候,老师们则在车里开始了争分夺秒的工作,有的老师在电脑上修改着自己的课件,有的老师拿着教科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直在念念有词的清风徐来老师当看到前排王书记电脑上的网络,立刻两眼放光,放下教科书开始大谈自己抢注的域名。像我等一看电脑就头晕的“电脑智障性功能型文盲”,和声称“没有网络可怎么活呀”的清风徐来老师注定要成为两种生活方式的人,我想,不仅是这一路,还有这以后,恐怕我俩都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了。于是我准备假寐一会儿,任由徐老师的“域名”、“抢注”、“眼球经济”等词汇擦耳飞过。但还是被他一句“目前最贵的一个域名已经卖到两千万了”驱跑了瞌睡,开始有意识地聆听徐老师的域名和眼球经济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着听着我开始央求徐老师也帮我注册一个,自信和我同名同姓者甚少,一旦某年的某月某日不小心成了名人,指望着我的域名也能卖个百儿八十万的。谁知网上一查,说用我名字的国内域名不仅早就被抢注,就连国际域名也被抢注。“你现在要想拿回有你名字的域名,那就只有买了。”徐老师一本正经。一时,车上的老师纷纷请求徐老师帮助自己注册域名。特别是我们的小徐老师一下子就成了老徐老师的粉丝,一个劲打听徐老师的文化专题课在周几开讲,届时她一定和他的学生坐在一起聆听。
以前眼中的清风徐来老师是个国学功底很深厚的老学究的形象,特别是他把对联文化教得出神入化,真没想到他竟然在网络世界里也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记得学校的发展教育模式中对“培养走向世界的现代人”有这样一段表述:“我们培养的现代人是以中国人的身份走向世界的人,他同时拥有现代视野和民族情怀”。我想清风徐来老师的学生有这样既民族又现代的老师,还愁成不了“走向世界的现代人”吗?
小白老师的砂糖桔情缘
“白老师不白”,这在外校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记得在这次庆祝祖国成立六十周年的外校教工合唱比赛中,小白老师一身亮白而又挺拔的海军服,把他那张具有坦桑尼亚风格的国字脸衬托得更具饱经风霜的魅力,难怪下面的老师感叹:“真是一位船长啊!你看他那张脸分明是经年累月被海风吹就的,演京剧里的包公那是不需要上妆的。”于是,小白老师的海军船长照从此深深地烙在每个外校人的心里。这张海军经典照不仅为小白老师在外校赚足了眼球,更为他这次的郁南之行赢得了两箱砂糖桔。
我不清楚小白老师这次讲课的内容,但据他说在课堂上用上了这张照片,他还有意渲染了这张照片出来的效果:“当照片一打出来,我听到下面‘哗’开始骚动了,学生们一个劲问:这是你吗?白老师。”我们更不清楚是因为这张照片“点染”了在下面听课的一位女教师,还是小白老师课堂上那流畅的口语外加丰富的“Body Language”“点燃”了郁南的听课人,反正第二天早上,据说有一位女教师在茫茫的晨雾中上山采摘了两筐砂糖桔,然后把精心挑选的两箱“郁南砂糖桔”送到了宾馆楼下。为什么说是砂糖桔是“用心挑选过”呢?有迹可证:小白老师说那位女教师的十个手指头都是黑的,和他脸的颜色不分伯仲,那是扒拉挑拣砂糖桔后又为了赶时间见到小白老师来不及洗手的原因。
小白老师的这段砂糖桔情缘只听得我们的汪老师眼红不已,嚷嚷着下次再送教下乡一定也想尽办法制造这样的际遇和情缘。
王书记的改稿誓言
在去郁南的头一天晚上,王书记说写稿到凌晨一点,终于整出了一篇逻辑严密的宏观理论讲稿,为了进一步佐证自己的观点,王书记的行李箱还带了一套有关建校治校的书籍。当那天下午,王书记和几位教育局长一路交流之后,准确点儿说应该是晚上得到其中的一位教育局长向她赠送了一本自己编著的《黄皮栽种技术》的书之后,王书记蓦然发现,昨天准备的讲稿太“阳春白雪”了,于是,晚上决定改稿,并重重地立下誓言:今晚就是搞个通宵也要重写一篇。听到王书记的改稿誓言,我则在心里暗暗打鼓:王书记倘若写一个通宵的话,那我可能就在王书记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中睁着眼睛盼天明了。
此时窗外是震耳欲聋的卡拉OK声,还有室内蚊子隐隐的嗡嗡声,冲完凉的王书记一袭睡衣坐在电脑前,开始践行自己的改稿誓言,时不时还扭头问我一两句:你看这样说行不行?下面该从那个方面说起好呢?此种场面使我想起小学课本的一篇写周总理的文章《一夜的工作》。王书记对语言的字斟句酌是力求把深奥的道理用浅显的语言表达出来,以便把我们的办学实践、理念与郁南的实际情况更好地对接起来,并能移植到郁南的这块土地上开花结果,就像局长赠给她的那本《黄皮栽培技术》一样实用。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缩在被窝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诌”起明天的讲稿,一直“诌”到十二点半,王书记一声“OK”“啪”地关上电脑,胸有成竹地睡觉了。我则有一丝隐隐的担心,就这样临时“诌”成的一篇讲稿明天捋得清吗?再说人家给每个人是一个小时的讲座时间,那点儿内容够讲吗?本来头一天,杨如华老师看我拿着一大叠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讲稿就表示,要把自己的一个小时讲座“让”给我20分钟。如果王书记再“让”,那我明天怎么才能撑足台上的时间呢?
嗨!真是鸡孵鸭子——白操心,第二天,只见坐在台上的王书记根据昨天临时提纲深入浅出,侃侃而谈,一会儿是宏观理论,一会儿是联系实际;一会儿带着郁南县的三百多名校长听众仰望星空,一会儿又带着他们脚踩大地。讲完,嗨!整整60分钟,既不占用别人一分钟,也舍不得分给别人一分钟。
杨主任的麦霸风采
在头一天踩场的时候,当杨如华主任看到我拿在手里的一大叠讲稿和做的近二十张幻灯片,就很诚恳地对我说,明天我一定要把我讲座的时间让给你20分钟,因为,我才做了7张幻灯片,最多只能讲40分钟,那语气大有求我帮忙的味道。
和杨主任虽说接触不多,但有个感觉,他至少是一个喜欢用“我口”来“表我心”的人。但他哪里知道,我那一大叠厚厚的讲稿也只是来郁南的头一天晚上把我以前写就的一些东西进行简单的复制、粘贴而已,至于思路真的还没时间整理。当天晚上,听到王书记的改稿誓言后,我决定按照60或80分钟的时间对那叠讲稿进行整理和增删。因为,来郁南受到县委和局领导如此诚恳而热情的接待,再加上听说由于郁南县地域分布较广,明天来听讲座的各校校长们很早就要起床往县城赶。只听得我们外校的一行“支教人”感觉倘若不把自己的浑身解数全部使出来真的愧对郁南的莘莘学子和郁南的父老乡亲们。
第二天首先开讲的王书记不多不少地用完了自己的一个小时。该我们杨主任登场了,只见他态度从容镇定,语调不疾不徐,一会儿展示外校的宏观理论架构,一会儿讲述外校生动典型的案例,既有学术超男易中天的沉稳风度,又透露出文化大师余秋雨的一颦一式,下面三百多名听众是如痴如醉。但很快我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当杨老师展开第五张幻灯片的时候,他自己的一个小时早就悄悄过去了。接下来,我便再也听不进杨主任到底讲了什么,而是数着他的幻灯片了:11点20分,杨主任展开了第六张幻灯片,11点40分,杨主任展开了最后的第七张幻灯片……当终于听到杨主任说:“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我准备冲上台去的时候,蓦然听到杨主任的语调再次不疾不徐地响起:“最后再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展示一下我们学校校本课程开展的情况……”。
感觉时间从来没有像今天宝贵,为了抢时间,一奔上台,我的话语像暴风骤雨一样一路倾盆而下,语速快急得要不断地借助手势才能最大限度地将字节抛将出去。看到张宏亮的镜头一个劲对着我“咔嚓”,我想这又该是一组怎样的张牙舞爪的镜头哇!但,此时此刻,形象是顾不得得了。等我一路噼哩啪啦下来,时间已是12:25分!真的想对这些忍着饥饿一直静静地认真聆听的三百多名郁南的校长们说声“谢谢!”
走下台来,杨主任又一次既歉意又真诚地说:“我真的应该把我的时间让给你20分钟才对。”
哼哼!杨主任,反正今天我算是领教你的麦霸风采了。
那山 那人 那桔 那情
那天车在浓雾中小心翼翼地穿行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进入肇庆境内。老天爷真是有眼,此时已经知趣地收起帷幔,把一路的青山绿水尽情地展现在车窗外。在这样的画廊中穿行,不仅不觉得累,时间也过得飞快。当一条碧玉般的“绿带”在车窗的左边环绕延伸的时候,有老师大声提醒着:那是西江!郁南到了。
真的到了,坐在后边车上的童曼打电话:你们没见到路边接我们的人吗?他们就在路边一直在等我们哩。“怪不得刚才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旁立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一个劲朝着我们的车瞅啊瞅。”还是开车的黄超眼尖加有心,可现在也成了马后炮,因为此时我们的车已经驶离了近10公里的距离。原来是郁南县的副县长带着县办公室主任一行人来到郁南的地界边迎接我们。由于大雾高速封路,我们的车比预定时间晚到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真的难为了郁南县的县长、局长们。
简单地吃过中午饭,几位局长迫不及待地带着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几所学校,然后又带着我们到他们县一个著名的原始森林,也称天然大氧巴的地方进行登山吸氧活动,希望用他们氧巴里的高浓度负离子洗去我们的一路征尘。
也许是吸了氧的缘故,回来的路上,大家情绪空前高涨起来。小白老师从早晨走的时候就挂念着郁南的砂糖桔,此时见到沿路两旁一株株缀满果实的桔树不停地从车窗两旁擦过,兴奋得如孩童般“哇!哇!”叫着,感叹之余,向他们的局长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可不可以下车摘几个尝尝?”局长爽快地答道:“当然可以!管你吃饱。”“真的!都是免费?”“当然免费。”这对于生长在农村的我来说,丝毫不觉得奇怪,现在每年回乡下,只要在路上被邻里碰到,你前脚进门,他们后脚就跟着进来了,手里提的、肩上扛的都是自己园里的新鲜蔬菜、瓜桃李果,这就是乡村人特有的淳朴与好客。
听局长说,他们郁南每年的产桔量近20万吨,一个普通的桔农家每年收入在20万左右。听得外校的这些老师更为感叹,我们这群“支教人”本是报着“扶贫”的心态来的,看来谁扶谁的贫还不一定呢。
晚饭设在教育局的食堂,饭菜不奢华但也算丰盛,特别是人们的劝酒热情特别高。席间,各个局长各个书记各个主任轮换劝酒,但真正能接招的外校人不多,最多让酒湿湿嘴唇而已。当他们的黄局长向童曼敬酒征求意见怎么喝的时候,童曼的一句“你说怎么喝我们就怎么喝”便暴露了自己的底气,再加上我们的两个“叛徒”(童曼语)小白和小汪的临时倒戈和推波助澜,接下来,郁南的局长书记主任们都把目标转向了童曼,对方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杯杯美酒如同日本料理的转盘在童小妹的眼前不停旋转,只看得我心惊胆战。坐在我身边的张洪亮老师一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童曼,一边催促我赶快过去解围。你想想,在外校酒量名列前矛的童曼在这些“酒精考验”的国家干部面前尚显得如此稚嫩,何况我这个不会喝酒又不懂酒文化的人呢?一会儿童曼的名字被拿来作为喝酒的理由,一会童曼的单身也成为干杯的借口,尤其是童曼在车上无意中说的一句话:“要寻找一生一世心跳的感觉”更成为激励她频频举杯的祝福语。所以 ,每一次想制止的我们都是无功而返。最后的结局是:童曼为了“革命工作”又一次醉倒了……
不愧是外校第一海量,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的童小妹便又精神抖擞地奔波在个会场中。看到异常清醒的童曼,小白老师的荤味又上来了,他煞有介事地提醒童小妹也提醒大家说:昨天在人群中,他捕捉到了一双追随童小妹的眼睛,就是那位同样也是单身的帅男主任,席间,这位主任因为同时单身的理由被大家撺掇着和童小妹碰了大约10杯酒。但后来看着醉酒的童小妹,不知是工作中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慨,还是真的和童小妹“追寻一生一世心跳的感觉”产生了共振,总之,当时白老师读到这位帅男主任眼中的别一种意味的不忍与关切。
面对白老师的精彩演绎,精力旺盛的外校人开始了新一轮的打趣起哄,于是,车厢内顿时人声鼎沸,大家想通过这一次的郁南之行,能拉起链接郁南和外校之间的一条永恒的纽带来。正说笑间,忽然,全车人屏声静气了,原来,大家话题中的那位帅男主任正站在车外和王书记谈话。我们不清楚王书记给他谈了什么,反正这位主任忽然跑到我们的车窗外和小白老师用力地握了握手,并毕恭毕敬地跑到我们车门外进行自我介绍:“我个子1米78……”,于是,车窗里又一次响起心领神会的笑声。
和来时有人路边迎接一样,这位1米78的主任驾驶着昨天那辆黑色越野车一直把我们送到昨天接到我们的地方,然后把车停在路边,向我们挥手告别:
“送君送到大路旁,君的恩情永不忘……”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十八里相送已到长亭外,问贤弟你还有何事来交代?……”
得了,我的文章还是随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一样就此打住吧。至于后续的故事无论哪个版本,我想都不该由我来续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