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慢体验
多年来,在马塞尔·布劳耶(Marcel Breuer)为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设计的大楼外,总是能看到些奇怪的东西,任举几例:入口顶盖上摇摇欲坠的巨大鸟巢;霓虹灯拼出的“黑鬼阳光”几个大字;在路边停了将近三个月的巨型玩具消防车。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路人们看到近来在雕塑园里拔地而起的黑色大集装箱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好奇心。
很多人猜想它是为2012年双年展准备的某种荒唐的装置,其实不是。它可能是有史以来纽约博物馆建起的第一座简易教育中心。
六只漆成黑色的集装箱构成惠特尼教育中心,这是一个55.7平方米的空间,有一个条状玻璃窗,从两个相邻表面一直延伸到顶部,让外面的观众可以看到里面在做什么。
“教育的确是我们最看重的一部分。”惠特尼总监亚当·D. 魏恩伯格(Adam D. Weinberg)说。
这个名为惠特尼工作室的建筑将一直待在这里,直到2015年博物馆搬迁至位于曼哈顿肉库区新馆址。建筑的设计很奇特——这是一个600平方英尺(约合55.7平方米)的空间,用六只漆成黑色的集装箱组成了一个17英尺(约合5.1米)高的工作室和夹层储藏室——这个创意可能是当今博物馆教育宗旨的一次最鲜明的展示。
教育必不可少
“目前最重要的一个趋势就是体验式学习,”惠特尼教育部主任、副总监凯瑟琳·珀茨(Kathryn Potts)说:“博物馆提供的是一种在别处绝对找不到的独特体验:在画廊里,和艺术家会面,去领会他们的世界。”简易中心对空间有限的惠特尼来说是一个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去年博物馆卖掉了附近那座褐砂石大楼,同时也就没有了做教育项目的空间。
万般无奈之下,博物馆找到以活用回收材料著称的曼哈顿建筑师事务所LOT-EK,设计出一个让男女老少都可以参与课堂、艺术创作讲习班、工作室演示等等教育活动的空间。这个设计需要安装斜线形的、连续性的条形玻璃窗,贴着相邻的两个表面一直延伸到屋顶,这样在外面的观众就可以看到里面在做什么。
“教育总是被当作一种幕后活动,丢在附楼或者某个地下室里自生自灭,”魏恩伯格先生说:“但我们把教育当作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当下公众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空间。“现在的观众对参与性的活动更感兴趣,不愿意只是被动地听。”珀茨说。
前不久一个阴雨连连的周五晚上,在距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北几个街区的地方,聚集着参加“来画画”(Drop-in Drawing)活动的人群。这个活动每两周会在博物馆举行一次,地点各不相同,这一期放在了大都会“美利坚之翼”的新画廊里。
参与者的年龄大约在6岁到65岁之间,他们坐在折凳上,拿着画板、纸和彩色铅笔(全都由大都会免费提供),全神贯注地听着纽约艺术家帕梅拉·劳顿(Pamela Lawton)讲解画家在画布上的传统构图方式:有一层前景,一层中景,还有背景。
接下来大家开始画素描,四周展示着的哈德逊派画家作品, 其中包括贾斯培尔·弗朗西斯·克罗普西(Jasper Francis Cropsey)、弗雷德里克·埃德温·丘奇(Frederic Edwin Church)和乔治·英尼斯(George Inness),这对他们是一种启发。过了大约20分钟,人群开始转向附近的美国印象派画廊,另一位艺术家——黛博拉·拉茨(Deborah Lutz)——将在那里继续讲解。
“像这样的学习班太有意思了,”布鲁克林第97公立学校校长克丽丝汀·马斯提洛(Kristine Mustillo)说,她的两个女儿,八岁的吉莉安和九岁的艾米丽,此刻正在仿照19世纪画家威廉·匹克维尔(William Pickwell)的《卢万河岸》(Banks of the Loing)的画风创作风景画。“学校的预算大幅缩减,所以如今得不到多少艺术教育了,”她说:“我们几乎走遍了全城所有的博物馆。”(吉莉安说她目前为止最喜欢的是新博物馆,因为有艺术家卡斯滕·霍勒[Carsten Höller]做的幻灯片。艾米丽是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拥趸,因为那里收藏了最好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她最喜欢的艺术家。)
“关键在于通过画画来近距离观察艺术品,”大都会教育部主任佩琪·福格尔曼(Peggy Fogelman)说:“我们的‘来画画’学习班就是要培养一种协作学习的环境。”
在今天的博物馆教育领域中,一切都围绕着自己动手来展开,有人称之为自由选择式学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重自己的学习体验,”福格尔曼女士说:“这其中也包括艺术家的参与。由他们把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
虚拟世界也要动手
博物馆官网上为教室和公众准备的在线课程已经开展了几年,在多方协同之下,互联网和博物馆的现场教学之间正在形成一种平衡
“现在已经不再是非此即彼,而是两者兼得了。”福格尔曼女士说。博物馆通过对近期的观众进行调查发现,人们希望在实体的现场学习——也就是在博物馆里。“科技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博物馆正在摸索使用它的技巧。但是我们真正得天独厚的是收藏和展览。对于大都会这样的百科全书式博物馆,这些才是我们的根本。”
在华盛顿的国立艺术画廊,教育总监琳恩·皮尔森·拉塞尔(Lynn Pearson Russell)说她发现“用原始的实物来教学比使用高科技手段的效果更好。”在这个极速信息时代,博物馆却选择追求截然相反的体验——慢慢来。
“我们邀请家庭来对某一件艺术品进行60到75分钟的研究,”拉塞尔女士说:“这是一种‘少即是多’的思路。在一个越来越快节奏的世界里,一家人可以选择换一种方式来共度时光,通过群体交谈来欣赏和发现艺术的复杂性。”这个项目同样也包含绘画部分。“你不是在依赖科技,而是自己动手。”她说。
明尼阿波利斯的沃克艺术中心也把放慢步伐当做头等大事。“我们的生活越是虚拟化,就越是需要触碰。”莎拉·舒尔茨(Sarah Schultz)说。作为沃克的教育总监,她还身兼公共实践策划人之职,这表明观众参与和融入城市生活是至关重要的。“观众正在意识到,把握当下是多么奢侈而重要的事。”她说。
两年前的夏天,沃克中心把博物馆隔壁的一块空地变成了舒尔茨女士所说的“文化公地”。“这里应该是一个创造生活的大杂烩。”她说。这块“公地”上举行的活动包括“绘画俱乐部”,由集体协同创作一件艺术品,一个人先开始——在一张28X33厘米尺幅的纸上画个简单的草图——然后由另一个人接手,在已有的基础上添加。如果一个人觉得画已经完成了,就可以另起一幅。“我们邀请本地的艺术家参与进来,”她说:“我们要消灭等级的隔膜。”
不过舒尔茨很快也提到了互联网对项目运作的助益。即便是这个“针对实时、面对面体验而设计的项目,也需要依靠在线日程表来分享和更新活动信息,”舒尔茨说:“我们借助Facebook和Twitter与参与者和用户的社区保持联系。”
甚至虚拟世界里也在强调自己动手。“数码技术无疑是教育领域最重大的变革;它彻底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现代艺术博物馆教育副总监温迪·伍恩(Wendy Woon)说:“简直就像是博物馆新建了一座附楼。”艺术创作课程的风潮已经在博物馆界兴起,在线课程也毫不示弱。现代艺术博物馆筹办了自己的教学项目和数码艺术创作课程。
其中一个叫印刷工作室,由一系列教学项目和讲习班组成。“你可以直接过来做点东西,”伍恩女士说:“这里有一个图片库可供你临摹。还有一本叫《Triple Canopy》的在线杂志和工作坊,艺术家、插画家豪尔赫·科伦波(Jorge Columbo)主讲的一个‘指画讲习班’会向大家展示如何用笔刷在他们的iPhone和iPad上绘画。”
在博物馆的教学项目中,以艺术家工作室为核心内容的在线课程是最早满员的。其中一个课程讲的是巴内特·纽曼(Barnett Newman)及其创作手法。沃恩女士说:“这个课程是要帮助你了解艺术家的创作过程。”课程收费不菲,需要350美元左右,对学生、会员和教师可以打折。
一个关于战后绘画技法的在线课程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求学者,“从伊斯坦布尔到纽约布朗克斯,”伍恩女士说:“他们聚到一起,一起展览作品。他们甚至还在巴黎聚会,在Facebook上分享各自的感受。”沃恩女士还提到,在21世纪,“博物馆正明智地从消耗转向创新,以此来激发想法和创造力”。
“这种转变时不时会让我想起曾经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一个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和公众对话的地方,创造艺术的地方,”她说:“而现在,我们都要围着艺术家转,无论是在网上还是博物馆里。”